2015年8月14日,安徽省六安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國家電網安徽省電力公司原副總經理關守仲(副廳級)受賄案作出一審判決,認定其為關系人在電力通信骨干網、變電站改造、生產調度樓裝潢等項目招標、工程承攬上打招呼,非法收受他人454.5萬元,美元4萬元,歐元1萬元,購物卡5萬元,構成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40萬元。
關守仲的10起犯罪事實全都涉及項目招投標。他的落馬,揭開了電力系統招投標領域腐敗的一層黑幕,對利益鏈條上的蛀蟲敲了一次警鐘。
結利益同盟分巨額收益
今年59歲的關守仲,2001年起,先后擔任國家電網安徽省電力公司調度通信中心主任、安徽省電力公司總工程師、副總經理、黨組成員等職務。
在關守仲所收受的賄賂中,有305萬元人民幣來自于安徽格圖通訊系統工程有限公司(下稱格圖公司)總經理楊某,其中有250萬元是楊某送給他的“干股”分紅款。
1998年,經朋友介紹,楊某認識了時任安徽省電力調度所副所長的關守仲。歷經一次次喝酒吃飯,兩人成為了“朋友”。
在飯局上,楊某經常自詡炒B股有實戰經驗,絕對有利可圖,說得關守仲心動。2000年前后,關守仲拿出20萬元交給楊某幫他炒B股。一年多后,楊某給了關守仲連本帶利40萬元,還告訴關守仲,賬戶內流通的股票,已經全部兌現,有點尾款,目前無法計算,今后再說。關守仲說,已經賺得很多,剩下的尾款真無所謂了,由你隨便處理。
自此,關守仲將楊某視為可信的朋友。
那時,楊某的格圖公司剛起步,經營比較艱難,就請求關守仲幫忙。已經升任安徽電力調度通信中心主任的關守仲,推薦楊某的格圖公司成為華為公司在安徽省電力系統的專項總代理,參與即將建設的安徽省電力通信骨干網項目投標。
在投標前,楊某經常請關守仲吃飯,關守仲領著評標委員會技術小組組長王存林等主要評標人一起吃吃喝喝,請大家多多關照格圖公司。王存林跟評委們一一打了招呼,讓他們關照格圖公司。大家在評標時心照不宣。2001年,格圖公司中標安徽省電力通信骨干網項目,自此,這家公司在安徽電力系統的業務逐步增加。
到了2002年,格圖公司在安徽電力通訊系統新項目的開拓中舉步維艱,甚至失去了投標資格。春節過后,楊某邀關守仲去上?疾欤P守仲介紹他認識了華東電網的老友,鼓勵他在上海成立一家公司,開發新市場。
不久,楊某出資60萬元,成立了上海英圖電子科技有限公司,口頭承諾給關守仲30%干股,感謝關守仲對格圖公司在拓展安徽電力通訊系統業務時鼎力相助,希望利用他在電力行業的豐富經驗和人脈,拓展市場。
楊某自稱,經過自己的艱苦努力,上海英圖公司在上海電力系統業務逐漸紅火,盈利豐厚。2006年、2007年間,他曾多次向關守仲提出公司要分紅,還說大概可分300萬元,但一直沒有兌現。
這期間,楊某為承接安徽省電力公司調度數據網(網絡部分)項目,送給關守仲10萬元。2004年,關守仲升任安徽省電力公司總工程師,楊某用一只手提袋裝了30萬元,送到關守仲辦公室,祝賀他高升。
2008年8月的一天,楊某和關守仲喝酒時,關守仲有意提到妻弟仇某某的貿易公司擴展業務需要錢,問他手頭有沒有,暗示楊某該給他分紅了。
楊某安排會計從上海英圖公司賬戶分三次將250萬元轉到仇某某指定的賬戶。
同一年,已經升任國家電網安徽省電力公司副總經理、黨組成員的關守仲告訴楊某,安徽省送變電工程公司要上一個輸電線路防雷工程項目,讓他先找一家南京公司,先成為該公司防雷產品的安徽總代理。關守仲又給安徽省電力公司有關人員打招呼,請他們關照楊某。楊某以上海祥圖公司的名義中標此項目。中標后,楊某送給關守仲15萬元。
幾年下來,楊某送給關守仲305萬元。“格圖公司在2000年至2009年從安徽省電力系統取得眾多項目,關守仲起到了極其重要甚至關鍵的作用。一部分是關守仲直接幫忙、關照的結果,一部分是利用關守仲職務、地位施加影響的結果,一些小的單子,王存林等屬于關守仲這條線上的招標人員操作時知道格圖公司和關守仲的關系,都會給予格圖公司關照、支持!睏钅程寡浴
用“白手套”招投標暗藏利益鏈
國家審計署近年對國家電網公司及二級單位的審計結果顯示,工程建設中存在應招標未招標、未經公開招標或者違反招標規定簽訂合同等問題,違反招投標規定涉及非法金額巨大。
據公開報道,電網系統已形成數年的利益鏈非常堅固,招投標領域更是充斥著腐敗!叭绻麤]有關系,根本不用去參加國網項目的招投標!苯洺⑴c國家電網招投標的陳先生向媒體透露:“關系不硬的話,即使拿到招投標項目,也賺不到錢。”
陳先生的這番話在關守仲的案件中得到印證,關守仲的10起犯罪事實全部涉及項目招投標。
早在2002年,東華公司安徽辦事處總經理李某得知安徽省電力公司要開展電力調度數據網項目,便通過關系結識了時任安徽省電力公司調度通信中心主任的關守仲,信誓旦旦地表態,如果能中標會好好感謝關守仲。關守仲讓他去找具體辦事的一位副科長。
2002年下半年,東華公司低價中標安徽省電力公司電力調度數據網項目,在兩個多月施工過程中,李某向熟人打聽,了解到關守仲妻子的姓名、工作單位,準備在項目終期驗收和要尾款前,給關守仲送點錢。
轉眼到了次年下半年,李某得知關守仲妻子仇某在北京開會,認為這是給關守仲送錢的好機會。
李某約仇某吃飯。在酒店包廂里,李某拿出一包東西放在桌上,說,東華公司在安徽省電力調度中心做調度數據網,一直得到關守仲的照顧,表示下感謝。
仇某意識到是錢,不肯收。李某說沒事的沒事的,具體情況自己會和關守仲講。
仇某打電話問關守仲這包錢怎么處理。關守仲讓她把錢直接帶回去即可。仇某將這只裝有7萬元的袋子帶回家后交給關守仲。
“后來,關守仲在項目驗收和付款方面,沒有為難東華公司!崩钅痴f。
送上這7萬元之后,李某與關守仲逐漸熟悉。2005年,他聽說安徽省電力公司要開展綜合業務數據網項目,當時招標由安徽省電力公司下面的三產企業繼遠電網公司主持進行,就去找已任安徽省電力公司總工程師的關守仲,讓他給繼遠電網公司的負責人打個招呼,以便東華公司能夠中標,關守仲答應幫忙。
東華公司中標該項目后,李某請關守仲喝酒,悄悄將裝有10萬元現金和兩條煙的紙袋放進關守仲車子的后備廂,關守仲毫不客氣地收下。
后來,綜合業務數據網又追加了部分項目,為感謝關守仲,李某將一只裝有2條軟中華香煙和2萬元的檔案袋,送到關守仲辦公室。
當年下半年,在關守仲的幫助下,東華公司成功中標安徽省電力公司電力通訊數據網工程建設項目。中標后,李某將裝有4萬元的檔案袋放到關守仲桌上。關守仲欣然笑納。
2007年,李某得知關守仲兒子要出國,正在北京辦理留學簽證事宜,就和其子約在北京一家賓館見面,送給他2萬元。關守仲兒子收下后將錢交給關守仲!拔宜瓦@2萬元,名義上是給關守仲兒子出國所用,實際上就是送給關守仲的,是感謝關守仲對東華公司長期以來的關照,以及為了日后繼續得到關照!崩钅痴f。
2008年,安徽省電力公司對17個地市供電公司的小型機業務進行集中規模招標采購,東華公司也想參與競標,但競爭對手很強大。李某就去找到關守仲,請他給負責招標的黃某打招呼,在現場評標時多說好話。關守仲當場給黃某打電話,讓黃某盡量幫東華公司安排一個包。
李某擔心力度不夠,又找關守仲的好朋友劉某出面做工作。
劉某提出,中標后要30萬元“服務費”。雙方經討價還價,最終談妥,如能中標就支付20萬元作為報酬。劉某當時就撥通關守仲的電話,講李某想做小型機項目,愿意出20萬元,你看行不行。劉某很快掛了電話,說20萬元成交。
東華公司果然中標其中5個地市供電公司的小型機采購業務。中標后,李某到關守仲的辦公室送給關守仲2萬元。李某將事先承諾的20萬元報酬交給了劉某,劉某將錢收下后,于2009年2月通過銀行卡轉賬,將此20萬元連同之前借關守仲的50萬元及6萬元利息一并轉到關守仲妻子仇某的卡上。劉某轉款后告知關守仲,其中有20萬元是李某給予的報酬。
圈內流傳,關守仲為人可靠守信,拿了你的好處絕對為你辦事。其實不然,惠普公司的一個銷售代表砸了2萬美元卻打了水漂。
由于惠普公司的產品在參加安徽省電力公司的小型機采購項目招投標中屢次失敗,幾次都被直接作為廢標。惠普公司銷售代表殷某為爭取到參與競標的機會,找到關守仲請求幫忙,關守仲答應。2007年下半年的一天,殷某得知關守仲兒子要出國留學,就到他辦公室送上2萬美元,希望給惠普公司一個參與競標的機會。關守仲毫不客氣地收下,也給負責招標的人打了招呼,讓其對殷某予以關照。由于安徽省電力公司小型機一直使用某品牌產品,惠普公司的產品最終沒有中標。
而國電南自公司安徽電力系統的銷售負責人周某因為先后送給關守仲5萬元購物卡,2010年,在安徽省電力公司的一次工程招投標中,周某忘記購買投標標書,后在副總經理關守仲的幫助下,周某成功購買到標書,隨后就送給關守仲4萬元。招投標之亂可見一斑。
“電老虎”認罪退贓又坐牢
2010年3月13日,安徽省電力公司科技信息部副主任王存林主動到公司紀檢監察部門,交代自己收受世騰公司總經理楊某某財物的主要犯罪事實。不久,王存林被檢察機關批捕。合肥市蜀山區人民法院審理認定,王存林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收受他人錢、物合計價值人民幣11萬余元,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六年。
王存林案中涉及到的行賄人世騰公司總經理楊某某,正是關守仲推薦給王存林認識的。在世騰公司中標安徽省電力公司虛擬化項目過程中,關守仲向王存林打了招呼,王則跟其他幾位評委都打了招呼,并在項目招標的技術參數的制定上以及自己負責的技術打分項目中,給予世騰公司關照。
在關守仲的幫助下,世騰公司先后中標兩個項目,楊某某分三次送給關守仲5.5萬元。
王存林案發,對關守仲來說,不啻晴天霹靂。他聽到風聲,檢察機關也要查他。
關守仲害怕受到查處,一邊在心驚肉跳中度日如年,一邊開始退回贓款。
關守仲電話指使在吉林省開辦貿易公司的妻弟仇某某,將收受格圖公司總經理楊某的250萬元“分紅款”退掉。這筆巨款已經存放在仇某某的貿易公司兩年多。仇某某問他要不要象征性還點利息,這樣才像歸還借款。
“那就給點利息吧!标P守仲無奈地說。
仇某某便通過自己的貿易公司賬戶轉賬257萬元到上海英圖公司,以“還本付息”名義將250萬元“分紅款”退給了楊某。
關守仲心里還有一個“燙手山芋”,那就是盛柏公司老板陳某送給他的20萬元。
2005年,安徽省電力公司220KV變電站仿真綜合培訓系統招標,陳某為承接此項目,找到關守仲幫忙。在關守仲的關照下,盛柏公司通過議標的方式,爭取到了這一項目,業務量有240多萬元。2009年,陳某為感謝關守仲當初對其公司的關照,還想讓關守仲向安徽省電力公司安保部推薦盛柏公司,于2009年的一天,將包裝好的20萬元放在關守仲車輛的副駕駛位置上,送給關守仲。后經關守仲的推薦,盛柏公司又中標安徽省電力公司實施“以例說理、詮釋安規”教育、仿真培訓系統項目。
王存林案發后不久,關守仲主動打電話約陳某見面。在茶樓里,兩人一邊喝茶,聊到王存林出事了,關守仲拿出20萬元退還給陳某!斑@筆錢放在我這,是個心理負擔啊!标P守仲長嘆一口氣。
關守仲是否就此收手了?王存林被判刑后,關守仲的確“老實”了3年。到了2013年,終于風平浪靜。關守仲的校友、已從湖南省電力建設公司提前退休的邵某,為幫助楊某承接馬鞍山市萬達廣場高低壓配電項目,多次請關守仲出面協調有關事宜。在關守仲的幫忙下,楊某的公司順利中標。2014年春節前,邵某到合肥給關守仲拜年,送給關守仲10萬元,感謝他在馬鞍山萬達廣場配電項目上的幫忙,希望他今后幫自己承接更多安徽省電力系統的電力建設工程。關守仲客氣了一下就收下了。
令關守仲沒想到的是,2014年6月11日,六安市人民檢察院的檢察員突然走進國家電網安徽省電力公司關守仲的辦公室,將關守仲帶走接受調查。
關守仲到案后,認罪態度較好,除交代了檢察機關已經掌握的收受東華公司安徽辦事處總經理李某27萬元人民幣外,還主動交代了檢察機關尚未掌握的收受楊某、陳某等人427.5萬元、歐元1萬元、美元4萬元、購物卡5萬元的犯罪事實。
除了關守仲退給格圖公司257萬元、陳某20萬元被依法追繳外,其妻仇某又向檢察機關退繳贓款232.5萬元。關守仲10多年收受的錢財全都吐了出來。
關守仲的晚年面臨12年牢獄生涯。他的悲劇,也許能對電網系統一些人員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